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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苇是完璧之身吗(小说试读|《雪中悍刀行》精彩试读 3-1)

导读:本篇开启 《雪中悍刀行3春雷闯江湖》  ✦第一章✦  ✦老供奉纵横庙堂 穷书生曲水清谈✦   写意园。  徐脂虎的私闺中飘出一股血腥气,连三尊多加了上品龙涎香球的紫烟檀

  本篇开启 《雪中悍刀行3春雷闯江湖》

  ✦第一章✦

  ✦老供奉纵横庙堂 穷书生曲水清谈✦

   写意园。

  徐脂虎的私闺中飘出一股血腥气,连三尊多加了上品龙涎香球的紫烟檀炉都遮掩不住。徐脂虎脸色苍白地望着正在给徐凤年把脉的李淳罡。世子殿下裸露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脊柱部位血肉模糊,老剑神露出一脸惋惜表情,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脂虎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双手捂住嘴,都不敢哭出声。

  才在鬼门关逛荡一圈的徐凤年看上去并不像濒死之人,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

  李淳罡点点头,说道:“是死不了,可惜。手刀再进一寸,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现在嘛,皮外伤。可是那个杀死王明寅的少女杀手?”

  徐凤年阴沉着脸嗯了一声。他带着大戟宁峨眉、魏叔阳以及五十轻骑赶赴江心郡,一开始就跟两位扈从说好了要引蛇出洞,可没料到这养大猫的姑娘耐心实在太好,从阳春城到江心郡一个来回的路途中,世子殿下处心积虑地卖出那么多破绽她都不抓,等入了城门,徐凤年刚刚松口气,那出人意料跟壁虎一般贴在阴暗壁顶上的杀手轻轻坠下,一击得手。所幸她似乎没有预想到世子殿下已是大黄庭四层,若是芦苇荡里的徐凤年,就要被她这一刺当场敲碎脊柱。但接连几次刺杀都未果,恼羞成怒的呵呵姑娘在城门孔洞中马上展开追击。徐凤年脚尖踩在侧壁上,她紧随其后,正要递出第二刺,宁峨眉已经掷出短戟,魏叔阳也如鹞子掠起,白马义从纷纷抬出开山弩。她见势不妙,并不恋战,从内门墙孔溜走,纤手五指凿入城墙就跟切豆腐一样,几个跳跃,瞬间没了踪影。

  徐凤年途经雄宝郡,马匹在溪畔饮水时,闭息久候的她也曾出手一次,从溪底冲出。不过当时李淳罡离得不远,瞬间便有剑气奔袭而至,没有给她近身的机会。众人只看到这少女匿入水中,游鱼一般消失,骤雨般密密麻麻的弩箭与短戟都无法伤其丝毫。

  这人真是附骨之疽!

  徐凤年安慰道:“姐,真没事。”

  放下心中巨石的徐脂虎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啪的一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屁股上:“没事、没事,这还叫没事?!你这德行,晚上姐怎么跟你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李淳罡脸色古怪,本想调戏两句,但想想还是作罢。以徐凤年的小心眼,他不敢跟自己怄气,指不定就要把气撒在姜泥头上。一物降一物,老夫也有今天,没天理了。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香喷喷的闺房,房中的青鸟与丫鬟二乔也都识趣地闪人,只剩下这对打小便关系亲密的姐弟。虽说是外伤,但皮开肉绽的也不好受,徐凤年正想偷个闲休憩一番,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儿,然后既无奈又愤懑地说道:“姐,你脱我的裤子做啥?那里没伤到!”

  徐脂虎一点儿没当姐姐的悟性和架子,娇滴滴地柔声道:“凤年啊,姐不放心,还是看一看为好。这里没外人,你脸红个什么?”

  徐凤年伸手,誓死护住腰带,扭头怒道:“姐!都多大的人了,别这么没羞没臊好不好?”

  徐脂虎故作一脸幽怨,好一副潸然泪下的凄凉神情。要是道行浅的,如江南道那帮学子名士,见到她这样还不丢了魂?可徐凤年跟大姐朝夕相处那么些年,还会不知道她的伎俩?他一点儿都不敢放松手劲,生怕一下子就被她得逞了。姐弟两人僵持不下,徐凤年求饶道:“姐,算我求你了行不?没你这么趁火打劫折腾伤患的。”

  徐脂虎悻悻然缩手,不过没忘记再拍世子殿下的屁股一下,轻笑道:“呦,挺翘,练刀就是好,这体魄要得。”

  徐凤年头疼地道:“你再这样,我明天就去二姐那里了。”

  徐脂虎俯身,妩媚如狐仙的美艳脸庞凑到世子殿下附近,吐气如兰,哼哼道:“没良心的家伙,你说家里谁最疼你、宠你?小时候是谁尿床,又是谁偷偷帮你洗被子?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徐凤年转头,近距离看着这张很难被外人看出端庄贤淑模样的脸庞,轻声说道:“姐,为什么不跟我回家?”

  徐脂虎干脆蹲在床头,托着腮帮凝视着这个才入阳春城便大开杀戒的弟弟,温柔地说道:“这就是姐姐的家啊。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要不怎么会有‘覆水难收’的说法?姐就算回北凉也只能算省亲,不能算回家。”

  徐凤年默不作声。

  徐脂虎伸手抚摸着这个为了她不惜在江南道四面树敌的家伙。看了那么多年,总看不腻呢。她轻声说道:“家里小叔,就是那位‘棠溪剑仙’卢白颉说你倒行逆施,不成气候,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凤年有多喜欢姐。姐当然知道你心疼姐啊,在城内杀搬弄唇舌的无聊士子,去江心郡把那刘黎廷活活拖死,你除了想给姐出口恶气,其实也是想逼得姐在江南道没办法再待下去,好跟你回北凉,对不对?你这个傻瓜,姐在哪里不是你姐?姐真回到了北凉,就能开心了?以后等你二姐从上阴学宫回去,姐还不得天天跟她为了你争风吃醋呀?姐说大道理总没有说赢她的时候,才不乐意受这个气。这次你舍近求远先来看姐,她这个连你喊声‘二姐’都要不开心的家伙,还不得气坏了。”

  徐凤年赌气地哼了一声。

  徐脂虎伸手捏了捏这张棱角越发分明的脸庞,笑道:“长得是越来越有味道了,其实还是个孩子。”

  徐凤年刚想说话,徐脂虎摆摆手:“睡吧、睡吧,别赶姐走,姐好好看看你。”

  徐凤年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世子殿下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姐趴在床头睡着了。他苦笑着起身。后背伤口已经结痂,伤势痊愈的速度不可谓不惊人。虽说他离金刚境还有很大距离,但身体比起寻常武夫,已有巨大优势。

  徐凤年起床的声音没吵醒徐脂虎,倒是把睡在隔壁的侍寝丫鬟二乔给惊动了。尽心尽职的女婢大多睡得不深,她随意披着外衣便小跑进来。酷暑天气,她本就穿得清凉,初长成的身段婀娜多姿,又长得清丽,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水润灵气,体态轻盈。难怪京城的达官显贵家家户户养“瘦马”,这江南道调教出来的“瘦马”与西楚腴姬并称双绝。

  徐凤年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动作小些。她看了一眼世子殿下赤裸的上身,小脸涨红,迅速低头,生怕逾矩。越是高门豪族,规矩越是森严,主子们也都性格迥异,下人自然不敢恃宠而骄,越雷池一步,何况丫鬟二乔从小姐嘴里听多了北凉世子的骄横行径,加上昨天那场风波,就更不敢有任何马虎了。小丫头本以为这世子殿下到了湖亭郡,最多就是见过了小姐以后去江心郡揍一顿那个妻管严的诚斋先生,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殿下会用骏马把刘黎廷从江心郡拖尸拖到卢府。

  徐凤年拿起床头一只羊脂玉瓶,压低嗓音轻笑道:“二乔,帮我涂抹下药膏,后背我够不着。”

  小姑娘颤抖着手接过玉瓶,从中弄了些香气扑鼻的药膏在指尖,抬脚坐在床边,红脸红耳红脖子,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世子殿下的后背上。指尖触及肌肤时,她娇躯一颤,脸上的肌肤几乎能滴出水来。只是当她看到殿下后背上除了新伤,还有一些有些时日的旧伤痕时,才觉得触目惊心,不敢想象为何家世如此显赫的殿下也会伤痕累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小丫鬟二乔在庭院深深如王侯的卢府,尤其是幸运地在徐脂虎的庇护下,如何能体会庙堂、江湖的阴险与浩渺?对她而言,小姐一餐少吃了些米饭或者中暑了着凉了便是顶天的大事了,就像被悍妇扇了一耳光,她便是拼死也要给小姐报仇。

  大体来说,二乔是幸运的,能够碰上徐脂虎这么个护短的主子,都不需担心被主子的男人轻薄这类事情。世族高门里头,有几个如她这般可口诱人的丫鬟能保持完璧之身?早就被偷吃或者光明正大地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而这属于闺房私趣,便是道德楷模的圣贤大儒也不能说什么。

  徐凤年在她的帮忙下穿上一身崭新衣衫,悄悄下了床,笑道:“二乔,我出去透透气,你候着我姐便是,让她自然醒。”

  二乔羞涩地嗯了一声,这时才发现世子殿下身材修长,比江南道男子都要高出许多呢。

  徐凤年走出屋子,青鸟站在院中,主仆二人离开写意园,沿湖散步。徐凤年看到“棠溪剑仙”卢白颉早已坐在亭中,不知是否在等自己,便不假思索地走去。卢氏“琳琅七杰”,卢白颉年岁最小,因为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就并未分家出去,住在了退步园。因为家主卢道林在京城担任国子监右祭酒的清贵职务,这座卢府中的大小事务一般交由卢玄朗处理。“棠溪剑仙”一般不理俗事,但越是如此,在大事上越一言九鼎,连嫡出掌握卢氏大权的卢道林、卢玄朗两人都要重视这位庶出弟弟的意见。

  卢氏七杰除去这三位,有一人潜心修道,一人遁入释门,其余两人都在泱州为官,皆是正四品。地方上的正四品官员已是名副其实的一方大员,远比京师清水衙门的正四品甚至是从三品吃香。虽说京官一直在骨子里轻视外地官员,但真正想要入阁掌部的当红官员,大多会在从四品时主动要求外放到地方上,多则六年,少则三年,积攒了足够的资历和人望,再返回京城,才算是真正成为王朝的栋梁之臣。本来以卢白颉的才华,他可以成为卢氏仅次于家主卢道林的主心骨,没奈何“棠溪剑仙”无心仕途,反倒是与家族六位兄长的关系都十分融洽,与谁都说得上真心话。其余六人相互之间大体上关系融洽,却难免有些深层次的不睦。像亲手创办白松书院的卢玄朗就不太看得起两位做官的弟弟,曾在书院里士子聚众清谈时,带头抨击时政,将两人批判得体无完肤。因此,这位白松先生与两个务实治政的弟弟可以称作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是在浩浩荡荡的洪嘉北奔中,卢玄朗对卢氏吸纳诸多名声不显的中下士族子弟相当不满,私下贬斥为“南方沆瀣蛇鼠,窃居卢氏高梁”,只是家主仍是兄长卢道林,卢玄朗也只能发发牢骚。

  入了亭子,徐凤年行晚辈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凤年拜见棠溪先生。昨晚误以为先生要拦阻凤年入府,情急之下言语不敬,望先生莫要怪罪。”

  卢白颉冷淡地回道:“世子殿下言重了。不过本人没有几斤仁义道德可供贩卖,不知殿下入亭所为何事?”

  徐凤年笑道:“大姐这些年一直说棠溪先生的好,今日我是来跟棠溪先生讨打的,凑巧负了点儿伤,想来先生下手会轻些。”

  卢白颉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点儿笑意,说道:“殿下这泼皮无赖的脾气,倒是跟你姐如出一辙。”

  徐凤年说道:“我们姐弟都是跟徐骁学的。”

  卢白颉是第一次从人嘴里直接听到“徐骁”二字。江南道上,高士名流言谈再无忌,最多也就是以“北凉那大蛮子”代称,敢说“徐瘸子”的人极少,但撑死也就是在私密场合敢这么说,更别提对徐骁直呼名讳了。卢白颉笑了笑,说道:“殿下还要待多久?打算再杀几个江南道士子?”

  亭中剑意横生,青鸟皱眉,就要踏入亭中。徐凤年摆摆手,拦下“枪仙”王绣的女儿,面朝“棠溪剑仙”,平静地说道:“他们不惹我就好。我又不是魔头,吃饱了撑的就要杀人。饱暖思淫欲还差不多。”

  卢白颉冷笑道:“殿下就不怕给仍在京城的北凉王惹麻烦吗?”

  徐凤年摇头笑道:“棠溪先生有所不知,我若是心平气和地来了江南道,再云淡风轻地离开江南道,由着那帮读书人编派我大姐,徐骁才真的要动怒。杀刘黎廷也好,杀士子也罢,江南奏章如雪片般飞往京城,徐骁头痛归头痛,其实很开心,以后我回了北凉,他指不定私下还要骂我为何才杀了这么几个。”

  卢白颉无奈地叹道:“殿下,你这一家子。”

  只是“棠溪剑仙”浅淡的笑容中分明多了一份真诚之意。

  徐凤年望向湖水,说道:“我姐还是不肯回北凉,说这里就是她的家。这个家有什么好的,棠溪先生教我?”

  出乎意料,卢白颉没来由地哈哈笑道:“不好,的确是一点儿都不好。可惜这个家我说了不算,否则早就让你姐滚回北凉了,赶紧滚,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我出门游山玩水都不痛快。”

  徐凤年立即对这“棠溪剑仙”好感倍增,咧嘴笑了笑,有那么点儿顽劣晚辈与开明长辈相处的味道了。

  徐脂虎醒来后寻觅不到弟弟的身影,结果出了写意园,就看到亭子中俩家伙面红耳赤地大眼瞪小眼。女婢青鸟见到长郡主后,行礼时嘴角带笑,这让徐脂虎松了口气,还以为亭子里的两个人就要大打出手了。“棠溪剑仙”似乎没能在争执中胜出,冷着脸挥袖离去。徐脂虎看到一脸无辜的弟弟,好奇地问道:“这是闹哪一出?小叔该不是要去拿霸秀剑伺候你吧?”

  徐凤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地说道:“没呢,在跟先生聊洪嘉北奔的事情,有些分歧,说着说着就变成吵架了,但想来还不至于刀剑相向,顶多晚些时候再论战。也就是‘棠溪剑仙’,换作别的江南道名士,我早就拿刀砍杀一通了。”

  徐脂虎伸出手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心:“你呀、你呀,也不知道在长辈面前装得温良恭俭些。”

  徐凤年等大姐坐在身边后,眯眼问道:“那卢玄朗还在做缩头乌龟?”

  徐脂虎丢了个媚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规矩,规矩呢?别没大没小。记住了,下次见着面别摆张臭脸。卢府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族,不是人人都像小叔这般好说话的。”

  徐凤年不置可否,只是翻白眼。徐脂虎拇指肚在他的额心摩挲着,啧啧称奇道:“昨晚摸了一晚上,都没能把这好看的紫印抹去,八成是真的了。姐以后可以化这妆,好看,说不定可以风靡江南道。”

  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的徐凤年无言以对,轻轻拍掉她揩油的手指。

  徐脂虎问道:“饿了没?要是身体撑得住,姐带你去报国寺吃斋饭,滋味极好。”

  徐凤年点了点头。这一趟出卢府,除了有闲情逸致的姐弟二人,鱼幼薇并未出行,青鸟被他按在府上好生休息,于是就只喊上了魏叔阳、宁峨眉以及老剑神、小泥人四人,凤字营轻骑都被留了下来。不过靖安王妃仍是被丫鬟二乔喊了起来。裴王妃在出襄樊后好不容易有了像样的床榻睡觉,恨不得一觉睡个几天几夜,起床时颇不情愿,上马车时还睡眼惺忪,显然是没睡饱。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马夫分别由大戟宁峨眉和老剑神担任。本欲避开的裴王妃被徐脂虎点名留下,车厢内除了姐弟,就只有这位从高高的枝头跌下的她,而徐脂虎打量她的眼神十分不客气,啧啧道:“不愧是胭脂榜上的美人,连我这女子看了都要动心。”

  徐脂虎伸手就要去捏靖安王妃凝脂般的肌肤,被神情冷漠的裴南苇不卑不亢地躲开。裴南苇对这位在青州都骂声无数的无德寡妇,恶感说不上,好感肯定欠奉。只不过人在屋檐下,她不敢表露出来。徐脂虎见她躲开,有些无趣,转头,一脸坏笑地问徐凤年:“尝过了?”

  徐凤年没好气地回答道:“没。你想要,晚上让裴王妃睡你那里,只要别来祸害我就成。”

  徐脂虎放声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沉甸甸的胸脯乱颤,一点儿不顾忌地趴在徐凤年的肩头,气喘吁吁地媚笑道:“算了、算了,姐还是乐意跟你睡一起,与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睡在一起虽说也不差,可哪里比得上跟你同床共枕。”

  靖安王妃满眼震惊之色,看这对姐弟的目光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恶,显然是真以为他们之间有那悖德关系。

  眼神一冷的徐凤年拿春雷刀鞘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脸颊。徐脂虎唯恐天下不乱,彻底依偎在世子殿下怀中,得意地望着这位靖安王妃。这姿态,哪里像姐姐,分明如同内宅里争风吃醋的妻妾,得宠后耀武扬威给手下败将看呢。徐凤年在心中叹气,但既然是姐姐胡闹,就由着她去了,她开心就好,至于一脸厌恶的裴王妃心中所想,关他何事?

  徐脂虎得寸进尺,双手搂着徐凤年的脖子,不安分地拿脚蹭了蹭脸色如寒霜的裴王妃,笑道:“王妃姐姐,要不妹妹教你一些受益终生的狐媚手段?这女人哪,床下端着架子是好事,到了床上还如此,可就要惹男人厌了。姐姐都这般岁数了,若再放不开,可不就浪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本钱吗?”

  “姐姐妹妹”四字,徐脂虎发音极重。这听在裴王妃耳中,自然十分刺耳,尤其是那三十、四十的说法,相信再豁达的女子听了都要揪心啊。

  布衣木钗的裴王妃板着脸,别过头,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徐脂虎惋惜地道:“漂亮是漂亮,就是不懂半点儿风情,难怪我弟弟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家伙都不对姐姐你下筷子。”

  徐凤年终于出声了:“好了,姐,你就别吓唬这位贞洁烈妇般的靖安王妃了,再说下去,她就要吞钗自尽了。”

  徐脂虎故作惊讶地道:“瞧不出王妃姐姐这般刚烈啊。”

  徐凤年笑道:“王妃,要不你吞钗给我姐瞅瞅?”

  裴王妃眼神凄然,咬着牙背对着他们,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徐脂虎在世子殿下耳边悄悄说道:“原来也是可怜人。”

  徐凤年不置可否。

  一行人来报国寺来得早,寺门还未开启,十几拨香客都在寺外歇息闲谈,大多是湖亭郡里的熟人,看到徐脂虎下了马车,立即闭嘴不语。相比前段时间的看戏心态,昨天的波澜过后,湖亭郡别的县城还好,阳春城里所有消息灵通的士族门阀都被那世子殿下的手段给震骇得讷讷无言。世子殿下当街杀士子后,又横冲直撞驱散了城内人数数倍于己的甲士,据说连卢府的中门都给卸了,当晚又将诚斋先生的尸体拖入城再抛尸到门口,这等行径,岂是心狠手辣可以形容?城里家族的老辈们连夜起身,与世交们挑灯夜谈,都痛心疾首地说这是泱州百年不遇的耻辱,传言州内对待豪阀手腕最是铁血的郎将董工黄已经得到命令,今天就要从州府带六百精锐赶来阳春城。谁不知道这初上任便杖杀姑幕许三公子的董郎将与庾氏关系很深,更是顾剑棠大将军昔日的心腹爱将?

  寺门紧闭,徐凤年下车后,看见寺前贴着山根处有个小巧玲珑的方池子,池边绿树相拥,又有一株盘虬的奇异古松。徐脂虎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朝池子走去。池子每侧都有石雕龙头,龙口一滴一滴淌着泉水,水倒是清,池底香客丢下的散落铜钱清晰可见。徐脂虎捡起一根枯枝,蹲下去搅动泉水,停下时水面上出现一条细如银丝的分水线。她抬头笑道:“看见没,据说这是轻重不同的山水和泉水混合在一起而产生的景象,有意思吧?”

  徐凤年蹲下去,想要伸手从水里捡起几枚铜板,被徐脂虎拿树枝一拍,笑骂道:“你穷疯了啊?”

  徐凤年仍捡起了一枚铜钱,两指捏住,嘿嘿笑道:“能省则省嘛。”他站起身。寺外空气清新,鸟鸣声一声接一声,他抬头望去,寺中绿意一层高过一层。徐凤年收回视线,身边那棵古松果然生得不俗气,粗壮主干左折右旋,扭曲如一条卧龙,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老剑神和姜泥便在树下站着,身着羊皮裘的老头儿叹道:“天意如此太有情,可出于人力的话,则过于无情了。”

  徐脂虎拿树枝指了指古松,跟徐凤年解释道:“当地人都喊它‘卧龙松’,说折下一枝都会流出血来,不过我倒是没见过谁真去做这事。”

  徐凤年笑道:“我去试试看?”

  徐脂虎瞪眼道:“你敢!”

  徐凤年撇了撇嘴。

  一旁的二乔看到这场景,温婉一笑。世子殿下果然跟小姐相亲相爱呢。兴许是瞥见了她偷笑,徐凤年朝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吓得婢女赶忙躲到徐脂虎身后。小姑娘心如鹿撞,但好像不是怕,而是像被什么东西轻柔地挠了一下,就再也安静不下来。

  徐脂虎转头看了神情恍惚的小丫头一眼,会心地笑了笑。她就说嘛,天底下哪有不喜欢自家弟弟的女子?但明面上徐脂虎还是妩媚地白了一眼做出无心之举的徐凤年,拿树枝挥了挥,仿佛是警告他别在佛门净地拈花惹草。

  寺门缓缓打开,两个小和尚合手行礼。不过,今天厢房给香客提供斋饭的地方,徐脂虎一行人落座后,就再没人敢进去。

  这一桌,徐凤年、徐脂虎坐着,加上九斗米老道魏叔阳,还空了条凳子,丫鬟二乔和武将宁峨眉都站着,靖安王妃有自知之明,加上来的路上实在是被欺负得惨了,更是不会坐下。徐脂虎是喜欢热闹的人,就将坐在隔壁桌的姜泥喊来。小泥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走近后被徐脂虎拉在身边的长凳上坐下,徐脂虎笑眯眯地说道:“姜泥,你真是越长越俏了。你这妮子小时候就长得好看,那会儿府里也就你能跟凤年比了。我起先还担心女大十八变,怕你长大了就不好看,现在看来是瞎操心了。来,跟姐姐说,凤年欺负你了没?”

  小泥人在世子殿下和老剑神面前是挺泼辣的一个妞儿,此时竟红着脸不说话。

  徐凤年拆台笑道:“脸红了,难得、难得。”

  姜泥马上怒目相向,在桌下抬脚就踩了下去。

  世子殿下一抬双脚,嘿嘿笑道:“我躲我躲躲躲,就你还想跟本世子过招?”

  有徐脂虎在场,姜泥就没什么嘴皮子上的动作。

  徐脂虎柔声笑道:“看样子肯定是经常被欺负了。没事,回头我帮你收拾他。”

  小泥人低着头,没说话。

  徐凤年嘀咕道:“是我姐还是她姐啊?”

  徐脂虎抬手作势要打他,世子殿下侧了侧身。她爱怜地摸着姜泥这小妮子瘦削的肩头:“姜泥,听说你出北凉后就给这无赖读书?这是好事。这段时间嘛,来给姐姐读王东厢的《东厢头场雪》,价钱加倍,都从那家伙的口袋里掏,他不敢不给。”

  姜泥抬头,重重地嗯了一声,露出了这些日子里难得的笑脸。

  徐凤年大煞风景地调笑道:“酒窝,两个酒窝,哈哈,被本世子看到了!得,双倍价钱就双倍,值了。”

  姜泥立即板着脸,但眼中还是笑意盈盈,自然都是因为徐脂虎,跟那混账没半文钱的关系。

  徐脂虎笑道:“咱们的小姜泥笑起来最好看了,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比不得,所以要多笑笑,不容易老。”

  隔壁桌跷着二郎腿的老头儿笑呵呵地说道:“徐小子,你这姐倒是没白生这身段,心肠比你好多了。”

  徐脂虎搂着小泥人,扭头妩媚一笑:“就冲李剑神这句话,回头好酒十坛。”

  老剑神竖起大拇指赞道:“豪气!这酒老夫喝定了。这些天在江南道谁敢与你过不去,老夫第一个跟他不对付。”

  徐凤年苦恼地说:“怎么觉着就我不是个东西?”

  在徐脂虎怀中的姜泥笑道:“你才知道啊。”

  徐凤年惊喜地说道:“瞅瞅,又有酒窝了!”

  姜泥转过头,正要板起脸,被徐脂虎拿手指轻柔地戳了戳能醉全天下男子的小酒窝。徐脂虎低头打趣道:“你这可爱妮子,姐姐舍得让那家伙离开江南道,都舍不得让你走了。”

  徐凤年伸出手,啪的一下把手拍在姜泥身前的桌子上,缩手后,那枚从泉水中捞起的铜钱躺在桌上,他说道:“送你了,豪气不豪气?”

  姜泥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在徐脂虎的面子上,伸手拿起铜钱,握在手心里。

  斋饭送上来后,徐脂虎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说道:“今天报国寺有一场王霸之辩,要不要听?”

  徐凤年无所谓地说道:“随你。”

  徐脂虎加重语气:“听可以,不许打打杀杀。”

  徐凤年埋头啃着一个素包子,说道:“放心好了,棠溪先生肯定会盯着我的。”

  吃过早饭,徐脂虎带着他去看报国寺里的牡丹,姜泥与李淳罡走在最后。小泥人趁人不注意,摊开手心,偷看了一眼满是汗水的铜钱,然后赶紧握紧,跟做贼一般。

  看似左右张望的老剑神在心中哀叹:娘嘞,你这傻闺女,这辈子都要被吃得死死的了。

  敢情小小一枚铜钱,就比老夫毕生的剑道造诣更值钱了?

  报国寺里大多数牡丹已过花期,姚黄、魏紫两种贡品牡丹争芳斗艳的盛景不再,只留下一些品质相对平庸的仍在绽放,如叶里藏花导致风情清减的墨魁牡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报国寺的牡丹比起北凉王府的还是称得上辉煌,一行人光是在寺中转悠赏景就耗去了一个半时辰。离午饭还有段时间,一行人在一间雅致的禅房里品茶。明明是寺庙,煮茶的却是一位曼妙道姑。两朝天子皆崇道,上行下效,老庄学说是江南道士子集团清谈话题的重要枝干,许多世族豪门的妇人有潜心研读黄老的风雅习气,只不过道姑出现在禅房里还是有些奇怪。她三十来岁,生得颊红眉青,长得便很有修道人的清气,经过大姐徐脂虎与她的交谈,徐凤年才知道,这本名许慧扑的女子出自姑幕许氏嫡系,若非如此,也没办法在往来皆名流的报国寺后山独占几亩茶山。

  许慧扑算是徐脂虎的半个闺中密友,大概是同为寡妇的缘故,二女这些年走得比较近。这名道姑兴许是爱屋及乌,对徐凤年也相当客气。她煮茶时虽说话极少,大多是与徐脂虎寒暄,但偶尔视线与世子殿下相触,都会眉目含笑。茶罐是个玲珑锡瓶,贵在严实,而且锡性与茶性相亲相近,存放前大瓶储水小瓶吹气以测渗漏——一看她就知道是茶道行家,门外汉哪里懂得计较这些,只想着金玉如何昂贵。茶壶是古朴的去冬壶样式。

  她见徐凤年盯着茶壶,就解释道:“这是我父亲年轻时去两禅寺听高僧讲经时偶得的,取自一位常年耕作的和尚洗手后沉在缸底的洗手泥,照着两禅寺一棵银杏树的树瘿形状做了一把壶,刻上树纹,后来不知为何流传开来。壶名取自‘指纹隐起可迎春’。不过泱州一般的去冬壶,砂泥都从阳羡溪头挖来。”

  徐脂虎正在努力将一朵牡丹插在徐凤年的发髻中,徐凤年誓死不从,姐弟两人有来有往,始终没能得逞的徐脂虎喘着气笑道:“那老和尚就是两禅寺的大住持,听说活到一百五六十岁了吧,天下也就咱们北凉武当山上的丹鼎大家宋知命可以和他比一比。许伯父每隔十年就要跑一趟两禅寺,除了听禅听经,还有就是跟老和尚求那洗手泥。所以阳羡溪头一斤泥虽能值十两黄金,但终归不如许伯父制的茶壶来得有佛气。”

  徐凤年刚接过一只绿玉斗茶杯,正要喝茶,结果听到这茶壶是缸底的老和尚洗手泥制成的,脸色顿时有点儿不自然。佛气什么的,他喝不出来,也实在是不想喝出来,但上了贼船下船难,他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他喝茶喝不出门道,也就不敢瞎卖弄。茶叶与烹茶用的泉水自然都是极好的,但只要一想到“洗手泥”三字,他就有些泄气,兴致不高。

  一不留神就被徐脂虎将牡丹花插在头上,他也懒得去拔下,没来由地想起自称住在寺里的李子姑娘,还有那个小和尚笨南北,一时间怔怔出神,继而想到有关两禅寺老住持的传闻。据说这个被世人当作圣僧,圆寂以后注定要称“祖”的老和尚十分有意思,识字极少,年幼时只是做些砍柴烧炭的事情养老母度日,买柴的人家信佛,常读《金刚经》,少年久而久之便有所悟。母亲去世后,他才上山便得两禅如来衣钵,剃度受戒出家主持讲法,一气呵成。要知道他是讲法,而非讲经,虽说这与他贫苦出身识字不多有一定关系,但无疑这位和尚的悟性直追大佛,听金刚一经而悟万法。两禅寺的僧人诵读经典何止万千,但当年有人向这位和尚讨教佛门典籍,和尚都开门见山说“我没读过你的经”,因此和尚先是让他们背经,往往是背到一小半、一半,和尚就说一个“停”字,接下来便向对方说法,无人不服。曾有南国第一大寺法华寺百岁老住持询问当时才四十岁的和尚,为何读万遍《妙法莲花经》而不解经义,结果老住持仅是背了几段,中年和尚便将其中经义娓娓道来,老住持醍醐灌顶,感恩而去。世人听来,觉得简直就是神乎其神,无法想象一个连经书都不会读的和尚如何能度人,连龙虎山齐仙人都要见之行礼。两位佛道最杰出的人物,在一甲子前的一次莲花辩论会上同时出现,结果却让所有旁人一头雾水:两人只是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坐了整整一晚上。

  (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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